那兩年在南卡,和媽媽兩個人的情緒如同溜滑梯一般直直落下。
白天的時候害怕夜晚降臨,因為會失眠。
晚上的時候害怕天空亮白,因為要上學。
我和媽媽,好似在和整個美國拔河一樣,辛苦,痛苦。
好幾次,半夜睡不著,從窗戶看到坐在前廊的媽媽,一邊抬頭看著天空,一邊抹眼淚。
早上會在廚房的垃圾桶看到幾個空的啤酒罐。
我終於忍不住問,你在做什麼。
媽媽說她看著月亮在想外婆。
我無話可說,不知道該怎麼回應。
我的媽媽在身邊,我想念著除了她以外的一切。
一陣子後,外婆去世了。
那一晚,從窗戶向外看到的景象,讓我永生難忘。
我的媽媽看著月亮想念著她的媽媽。
之後,在我獨立的日子裡,只要看到月亮,我就想起我的媽媽。
只要想媽媽了,我就去看月亮。月亮又亮又大,雖然很遠,卻好像很近。
小時候媽媽不准我們進廚房,她怕我們受傷,也覺得我們礙手礙腳。媽媽動作很快,在廚房裡面沒有猶豫的時候,現在做什麼下一步做什麼,總是乾淨利落行雲流水。長大後,媽媽開始把我叫進廚房,讓我看她做菜,即使不動手,多看也就懂了。
我學會的第一道菜就是洋蔥燒排骨。第二道是大白菜燴獅子頭。第三道菜是油豆腐鑲肉。
每次回臺灣,就急急忙忙的問媽媽,那個要怎麼做,這個要怎麼做。回美國後,做給大頭老爺吃。
有次做了油豆腐鑲肉,分了一些給大頭的姐姐,分了一些給大頭的表哥。之後大頭表哥看到我幾次,都在問,你上次做的那個豆腐泡包肉……。似乎很讓他難忘。
還有一次大頭家過節,一人帶一個菜,我做了一大鍋的洋蔥燒排骨,小火將洋蔥都燉爛了,排骨也是一夾就從骨頭上掉下來。一大鍋,不到一會兒都吃光了。大頭媽媽一定要我教,我寫了食譜,可惜大頭媽媽不是一個會煮菜的人,自己東加西加,怎麼做都不是那味道,跑來問我為什麼。我再做一次給她看,她驚奇的說,不用加醋﹖不加水﹖不加糖﹖不加鹽﹖她那麼驚奇,我才覺得怪呢,我不是寫了食譜給她了嘛。怪不得她怎麼做都不是我的排骨。
媽媽的味道,我很努力的想全部學到。全部都學到,然後讓那味道,變成我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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