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hirley的魚是說院

(矩阿姨眼中的我們)

有時候我會想，如果當初沒有鼓勵大頭接下阿姨公司的工作，我們是否會比現在還好。雖然當時我們並沒有其它選擇。

大頭是個很死心眼的人，很多事情開始了，他看不到盡頭不罷休。從小事，例如預計做某樣事，路上耽擱眼看就趕不上了，我會直接打電話取消預約或是改時間，大頭則會堅持一定要去，即使到了門口不得其門而入他也要去。大事的例子就是大學讀十年，美國大學學費很貴，超過幾年讀不完，基本上都會放棄直接專注於工作資歷。但是大頭可以死命的讀，付出幾倍的時間和金錢也不肯放棄。

說好聽是毅力，說白話就是倔強。

工作上，這些年下來，他也是賭著一口氣堅持著。

他開始上班大約兩年後，我們的生活就出現問題，他的情緒總是處於緊繃的狀態，容易暴怒，暴怒的時候幾乎情緒失控到他不記得自己生過那麼大的氣。當時一起住的玫瑰小姐極度厭惡和大頭相處，因為大頭講話老是很尖銳、充滿嘲諷，甚至和他說話他都不看人的態度，讓玫瑰小姐幾次問我，到底他有什麼問題。

買了房子之後，經濟壓力變大，大頭開始出現憂鬱的狀態。暴怒的現象沒有改善，在情緒沒有波動的時候，他就嗜睡。每天下班後吃過晚飯，他兩眼無神的盯著電視，開始打瞌睡，九點多去做一點舉重運動，喝一兩杯酒，又打瞌睡直到我去叫他洗澡睡覺。放假的時候，隨時隨地的用手機察看公司的郵件，皺著眉頭嘴巴發出煩躁的聲音，一邊抱怨一邊手不停地的回覆工作上的郵件，然後就是，打瞌睡。

我們出國旅遊，他什麼都不關心，每到一個有網路的地方，就要看工作的郵件。開口就是抱怨工作，就是唉聲嘆氣。

大頭的家人想辦法勸他轉行，但是大頭不肯。他沒有學歷，唯一的成就就是在物流這行累積了數年的資歷，若是放棄，他不知道還能做什麼。大頭的三姑媽曾經提出一個計劃，她讓大頭去唸牙醫，負擔大頭全部的學費和生活費直到他畢業。大頭一口拒絕。其實我很後悔那時候沒有請他多想想，雖然要重頭來過，但是能無顧忌的唸出個學歷來，比屏著一口氣不願轉彎好。

幾年後姨丈和阿姨的身體都出狀況，大頭的工作加劇，精神上的負擔也更重。他對任何事情都沒有興趣，連他曾經最愛的模型也不再玩了。有一陣子他晚上不喝四五瓶啤酒沒辦法睡覺(也有可能是瞌睡打到都睡飽了)。

那時候，我和媽媽的關係也變得很差。遠在臺灣的媽媽關心自己的妹妹，希望大頭能在工作上幫點忙，次次打電話來總是盧著要和大頭說話，囑咐他多幫幫阿姨。大頭聽過幾次，一邊對媽媽嗯嗯嗯的應答，一邊看著我，眼框就紅了。後來我乾脆不讓媽媽和大頭說話了，媽媽和我爭執過多次，都是為了這件事。

一兩年後，阿姨無預警的讓出公司，那天休假在臺灣的我，接到大頭的長途電話，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，只是不停地哭。那是2011年，之後的三年，我只有在過節的時候才勉強的去阿姨家，見上一面。

心實在是太痛了，氣實在是難平。大頭那天在電話上一聲一句「為什麼要這麼對我」還在耳邊，我無法平心靜氣的面對阿姨。我理解她的難處，但是我心裡還在糾結。

直到2014，因為耳鳴，阿姨說認識一位中醫帶我去，幾個禮拜我去阿姨家，先一起吃中飯然後再去看中醫，之後的聖誕節也一起過。

雖然能理解阿姨當初的做法，只是當時的我更恐懼的，是已經很壓抑的大頭會崩潰。大頭不是一個會主動開口的人，他會將所有心事藏在心裡直到爆發。他的壓力越大，我
們兩個人之間的氣壓也越低，我就對生活更感到害怕。這樣的生活已經過了多年，突然的工作轉變，極有可能會是最後一根稻草。

如今的我們，還是要面對突如其來的憂鬱和暴躁，很多問題都還要耐性的去解決。我們總是吵的很兇，但是沒有對方在身邊我們也寢食難安。「我只有你了」是我們的底線，大頭在感情上對家人很疏離，而我的家人不在身邊，我們只有對方，所以有問題，我們只能解決或是接受，因為我們無法鬆開手。

革命尚未成功，同志仍須努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