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幾個禮拜在世界日報上看到一篇文章,是個在美國的華人媽媽敘述著許多她這個年紀的在美父母,會要求小孩子帶交往中的男女朋友回家「審視」,沒看到之前就先列出許多條件,看到的時候還會出考題,例如如果對方是非華人,就會煮條全魚看他的反應,看完後全家開始批判評論,最後還欽賜「這個好、可以繼續交往」或是「這個我們不喜歡、換一個」的恩典。文章是用很輕鬆的語法,也稍微反省了父母給的限制太多,但是結果還是帶點自豪的認為,都是為了孩子好呀。
那篇文章在看的時候,我心裡就已經不知道哼了多少次,看完後,讓我想起了,高中的時候曾經當過中文學校的老師,見識了許多在美的華人父母,當時的我也是在心裡哼了不少。
美國的華人通常是分成「成年後才到美國進修和工作」、「小時候移民美國」、「在美國出生長大」。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基本上觀念都已經是偏西方人,小時候移民的也比較西化,我最怕的就是成年後才因為進修或是工作或是婚姻的關係到美國的,這一群,大部份都是在傳統華人社會的觀念中窺探著西方社會,他們試著融入,但是又忍不住用自己根深蒂固的觀念來批判,他們想要開放民主,但是在不知不覺中還是給了下一代許多他們曾經受過的限制和壓力。我覺得這樣家庭成長的小朋友,是很可憐的,因為他們完全無法給自己一個清楚的定位,要說半中半西,還不如說是不中不西。
在擔任中文老師的時候,我的學生大部份都是幼稚園到小學的年紀,最小的只有四歲,最大的差不多是六七歲。與其說教他們中文,其實我更想用中文和他們玩。因為那個時候的我也是小孩子,我知道捧著書本背誦硬記不是一件很喜悅的事情,所以我會想出一些游戲來讓小朋友玩,像是猜字或是唸童謠(例如城門城門幾丈高),考試當然還是要考,不過考試給的比重反而沒有功課重。這只是我的觀念,我用「如果我是小孩子」來教小孩子,可能小朋友會很開心,但是家長們卻不見得很喜歡。
幾乎每堂課後都有家長跑來跟我說,下次考試考什麼,我們要回家背,或是上次考試沒考好,怎麼辦。雖然我一直安慰他們,考試不是很重要,平時作業有寫,上課有參與到,久而久之自然就印到腦袋裡面了。但是家長們不太理會這種話,他們只想看到考卷上面的100分或是90分。
我一直記得有一個小女生,大約才六歲,她的名字裡面有個「懿」字。她有次收到打好分數的考卷後,紅著眼眶一臉焦急的對我說,老師我才考80分,媽媽會生氣,怎麼辦。那一瞬間我心整個揪起來,她才六歲,為什麼要為了這種東西慌張難過,她為什麼不能好好的玩著橡皮筋,沒有煩惱的跟著我念小皮球香蕉油。
如果這些父母已經決定在西方紮根生養下一代,為什麼還要交給小孩子這種壓力。什麼考試要一百分、大學前不准交男女朋友、穿衣服要穿大人看得過去的、對象要父母核准的,這些事情,屬於個人意志,為什麼要要求?
看著那些在美國出生的小孩子做著父母喜歡的事情、穿著父母喜歡的衣服、學著父母喜歡的才藝,他們是獨立的個體還是只是父母自我的延續?
西方人不是沒有嚴格的父母,不是沒有不曉得尊重孩子感受的父母,但是那是少數,可是在美國民主的華人父母和尊重小孩思想的華人父母卻才是少數。他們自己在中西社會觀念之間搖擺不定,也讓孩子們跟著搖擺不定。
那些父母所謂的「為了孩子好」是真的為了孩子好還是只是為了自己看了舒服?
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,每個人的道德觀不同,每個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。做父母的是否有這個權力,用自己的觀念去要求小孩,「要這麼做才是對的、好的」。
每個國家的社會規範和習慣不同,如果已經決定要改變生活的環境,為什麼不能跟著接受新的社會習慣,如果自己無法接受,為什麼還要限制小孩也不能接受、必須成長在和身邊環境不同的規範中。
這對父母和孩子來說,都很辛苦很徬惶。